代价

代价

小时候看过一些休谟，他教给我的最重要的思维方式大概就是“很多东西并不是它所宣称的”。我想每个人都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但是时刻保持警惕的人却不多。如果掌握了这种思维方式，很多事情都能想通。

比如说，老师，中国的老师，不是我们从小被教育的那种“园丁”，他们和普通的工作者一样，是需要政绩的。中国的老师不负责培养学生，他们只希望让学生考得好。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一些人身为老师，甚至一些宣传中的”名师“，却恨不得不用自己讲课，却鼓励我们去补习班去学新知识，他们本来就希望自己教的学生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

比如说，各种各样的成功学，其目的不是为了向人们推广成功的经验和理论，就是为了养活那些以宣扬成功学为工作的人罢了，所以他们怎么挣钱怎么来。我们看到机场书店那些可笑的成功学演讲录像，看着那些人自吹自擂，总是感觉滑稽。其实人家的目标也不是你，而是那些被“成功”急火攻心的人。

比如说别人眼里的你，除了一些亲密的人外，你就是个“不要给我添乱有机会能帮我忙”的生物。

比如说，知乎这个网站。

知乎不是一个找到“答案”的网站，这是一个找到你所希望的结论的答案的网站。

上知乎以来，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以前知乎上有一些讨厌的人，尚且还注意点基本的吃相，努力披上“客观中立”的皮，不敢说出一些反人类、野蛮、拒绝文明的话。但是渐渐的，从提问的问题一直到回答的评论，各种可怕的言论沙尘暴一样出现，知乎以前的那种氛围反倒是成了绿洲。后来我得知在不长的时间内，知乎的用户增长了四十倍，再考虑到大众的主流想法，而自己毕竟属于少数，那么当一个小众的网站变得大众，我在这个网站变成了少数派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有时候看到一些感兴趣的问题，翻到自己满意的答案，这些答案的往往被踩到十八层地狱，心理肯定不怎么好受。

知乎是个找到你满意的回答的地方，不是个找到说服你的回答的地方。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可惜很多人是不知道。他们来到知乎，最大的感触大概是“你看，我又对了”。

我试着去理解那些顶我不满意的问题，踩我满意的问题的人，渐渐感觉到，在我们这个社会，大部分的人对于命运充满了恐惧，却又不敢直接面对。没有比命运更残酷的事了，我记着我在ASK上回答某个问题，就说“我们不能肯定我们在三十秒后还活着”。生活总是给我们的少，拿走我们的多，你不知道什么在未来等着你。当一个回答告诉你你这样做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那这样的回答自然受欢迎。

一个人，他想得到什么，与他在做什么，往往只有相关性而没有直接的逻辑关系。某人想成为百万富翁，他可以学习理财，他可以很勤奋，他可以经营自己的人脉，他可以分析时局，但是这些并不能保证他成为百万富翁，有的人可能买了一张彩票就中了几千万；某人想成为顶级球星，他可以努力训练，他可以和队友打成一片，他可以兢兢业业地满足教练的要求，但是他可能还是在低级联赛混迹，工资勉强糊口，而像罗马里奥那样的球员，不去夜店都不会踢球。

但是，很多人很恐惧这一点。

我发现，他们在知乎就是为了找到这样的幻觉：1，我的想法是对的；2，我的处境很理想；3，我只要这样做就能实现目标。

实际上，不算那些太沉重的问题，就是烤个蛋糕可能都没法满足这一点。人家用的原料，可能不是你买的原料；人家用的烹饪器具，可能也不是你用的器具；人家的和面涂黄油的手法，可能也不是你的手法；人家可能有自己没注意的窍门，没写在答案中，这个窍门却可能是最重要的。于是，你也烤出了蛋糕，却和人家一点都不一样，或者说，和你看人家答案后幻想的那个蛋糕不一样，你可能没意识到，其实你没有吃到那个人的蛋糕。

烤蛋糕都如此，命运就更是这样了。

越是对命运恐惧，越是要为自己的命运找到一种清晰的逻辑。我们总是发现，贫穷往往和乐观联系在一起，而养尊处优者往往悲观，但是换一个角度想，这反而说明一个人的生存时刻都陷入危机时，不乐观就无法继续生活。

很多人已经竭尽所能，支付了太多的代价。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赌注会让他们一无所有，也不敢相信，有人把筹码放在其他颜色上，而这个颜色才是可能挣钱的。

这些代价可能是时间，他们用大量的时间去学习这些技艺，去巩固这些观点，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他们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是荒废了这些时间。

这些代价可能是情绪，他们已经为这件事流过泪，在困顿的时候被这件事鼓舞，他们怎么可能接受那些事是谎言？

这些代价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他们竭尽全力，也很难改变。比如说阶级，比如说国籍，比如说天赋。他们只能说服自己，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说了，上有上的难处，下有下的苦，自己这个位置最好了；自己的国家未来肯定强势崛起，君临天下，那些挤破头移民的人，你们以后就去哭吧，呵呵……

有些代价可能就是一些很很简单很基础的东西：时间，金钱。

比如我正在用苹果电脑打字的我，我一开始对于PC和MAC之争没什么感觉，我想我MAC和PC各有一个做工过硬的工作站，爱用哪个用哪个呗。可见那些为此争吵的人，还是经济能力有限吧。但是时间长了，我发现在使用过程中，你需要不断学习你的系统，保养你的电脑，这些都需要时间。时间比金钱更宝贵。人的精力有限，Windows、OS X或者Unix，除非是发烧友，普通人学一个就够了。于是我也渐渐的，看到说MAC各种优点的文字就高兴，看到说Windows多好的段落就不高兴。因为我用了大量的时间甚至金钱（买教程之类的）学习OS X系统，我还在MAC上买了价格不菲的软件，我看到有人说OS X的缺点，我怎么能高兴呢。

同理还有其他电子产品，特别是我们都离不开的智能手机。我一开始也很奇怪，怎么这么个玩意也能吵起来呢？是不是还是钱的问题，要是想买就能买一个，还用吵么。但是用时间长了，自己的手机也更新换代后，我也能理解了。因为使用一款手机是需要大量时间的，而几乎每一款手机都有自己不同的逻辑，从硬件上的造型，按键和插口的分布，握持的手感，再到系统上的订制，软件的生态……如果自己在这个手机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掌握了很多的小技巧，结果有人说这个手机怎么怎么不好，人又怎么不会不舒服呢。

还有游戏。我们都知道游戏其实是靠硬件分阵营的，索尼、微软和任天堂，这是核心玩家。然后核心玩家还看不起电脑玩家。电脑玩家中，单机玩家又看不起网游玩家。以上的所有玩家，还看不起端游和页游玩家。但是涉及到时间和金钱，自己的行为马上就合理起来。“我为了全成就在这个游戏上花了XX小时”；“我买了XX张点卡”；“我在这个游戏上充值了快五位数”……然后有人看不起自己玩的游戏，这人是不是皮痒了？

从出生开始，我们就开始面对眼前混沌的命运，我们就一直犯错。而我们长大了，我们终于成熟了，我们知道我们只能向前走，我们回不去了。我们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我们以为自己什么都是最好的，我们就是这样自我催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