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我怕

【生活】我怕

天气:晴

前几天,《柳宗元集》来了,98块钱,四本,竖排繁体,一百万字的巨大容量,和从中唐到清代学者都在书中留下的笔迹而让人联想起漫长的时光。

很多东西,只能从繁体字中看到,只能从竖排中感觉到,只能从朗读中体会到;“輪,音倫”比起“lun(二声)”可爱得多,竖排中一行小小的“︹孫曰︺,字處度東晉人,注列子。”也比起“②湛,东晋人”亲切的多。甚至连标点都那么多余,我记得在做给古文加标点的题时,我开始有一种错觉,这是完美无缺的,根本就不需要标点。

在一页一页抄《古代漢語》的时候,我没有那种恐惧,当我在读《莊子今注今譯》时,没有那种恐惧,当我捧起《柳宗元集》的时候,我却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我感到作为一个弱国子民对待自己文化的痛苦,我能感到闻一多的“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启示我,如何把这记忆抱紧/谁告诉我这个民族的伟大”那种痛入骨髓的彷徨,闻一多一面批判着吃人的中国陋习;一面对《春江花月夜》由衷的赞叹“在这样的诗面前,一切的赞叹都是饶舌,几乎是亵渎。”我能感到泰戈尔的迷茫了,我能感到纪伯伦的悲痛了,谁能为自己落后的国家的文化而悲痛?连那些国家的国民都不能感到这种悲痛啊,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文化极度无知。

我爱我们的文化,但是,这种文化显然是需要改造的,我们要眼睁睁的看着发达国家的文化寄生在我们文化之树上,寄生在我们的语言上,寄生在我们的习惯上,寄生在我们的生活的每一个毛孔中,可以排斥么?可以,结局就是死。

我们所挚爱者,其实是有毒的。

这种悲痛,就像你痴情之人其实有让你不齿的一面一样痛苦。

更悲痛的就是,你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有毒,你面对自己的文化,竟然要小心翼翼。全面投入其中,就是迈向泥潭。

我一直以为中国对于祖宗的过分近乎于变态的尊重是一个极大的劣根,中国对于家的执着是阻碍我们脚步的泥泞,当外国人正在大航海时代的时候,我们的一封封诏令正在勒令南洋的华人们回国,当我仔细思考之后,认为春节回家值得深刻的反思。我还记得在很老的(1996年以前)《科幻世界》里,有一篇中国宇航员在飞船上祭祖的小说,回想起来总是认为,等美国人把月球和火星当成第五十一州,五十二州,中国连吐蕃和西域都保不住。我还记得《The Adventure of Hucklebberry Finn》,Huck为了躲开他父亲,不惜伪造出自己被杀的景象,这在中国,价值是不可想象的。但是,我被陶醉了。陶醉于“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陶醉于“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陶醉于“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殊不知这些其实是病毒的附属物之一,倘若在国外,还好说,但是在中国,又会招来人们内心隐秘的劣根。

对于我们自己的文化,只有爱她的人才会感到恐惧。恐惧自己被淹没,格律啊,和诗啊,音律啊,古文啊,骈文啊,真的很美,但是我们不敢接近,我们害怕,我们会因为自己的劣根不自觉的陷进去,中国几千年的文明,我们沉沦一辈子都没有关系。我们几千年来,“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路来,而自以为正路。”我害怕那些逻辑,他们很美,押韵,排比,朗朗上口,气势无穷。他们义正严词,甚至在当时的环境下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但是到了现在却是一个巨大的肿瘤。所以,我害怕他们。沉沦是充满了诱惑的,你会乐在其中,而国人们甚至会给你个“国学大师”的名号,哪怕他们其实对国学一窍不通,他们喜欢的只是国学中滋长惰性的地方。而你如果认真的反思,揭露黑暗,只怕很多人只会说你是汉奸,是洋奴,是人渣,是卖国贼。

我们的根只能长在国外,只有这样,才能守护自己的文化,看着她发出新芽。

我们的根,只能长在《人权宣言》上,长在《浮士德》上,长在《政府论》上,长在《罪与罚》上,甚至是《圣经》上。我们的根,只能长在自由上,而不是服从上,只能长在入世上,而不是消极上。因为诚然我们也有这样的思想,我们要比他们差的太多。“民贵君轻”几乎是个笑话,铁骨铮铮换来十族灭尽,皇帝永远英明,国家却永远沉闷,朝堂上正响着空荡荡的磕头声,盖住了几点人性的火苗。

当柏杨说不要读中国书,宁可古文失传也不要读中国书的时候,我不懂。

当鲁迅说不要读中国书,要多读外国书的生活,我不懂。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以后的我,还要读很多很多中国书,还要背下很多很多古书,但是,我的根,只能插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尼采身上。

因为我恐惧,那些美丽的繁体字是一个魔咒,一个我们每一个热爱自己国家的人不得不面对的情人,她会让我体内某些恐怖的东西苏醒,让我在国人的称赞声中,和其他人一起,把祖国推向深渊。

还是做一只牛虻吧。

Then am I a happy flyif I live or if I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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