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发表于：2006年07月27日 星期四 20:18
从隐隐约约的远山向上望去，天空越来越蓝。当女孩湿漉漉的头靠在小河边的白岩石上时，她看到的是天空中央最深邃最纯净的蓝色。一丝纤云缓缓飘过，天空辽阔高远。
在刺耳悠长的蝉鸣声中，太阳毒辣的炙烤着地面，大地的表皮似乎已经脱水龟裂，泛起薄薄的沙尘。
女孩长长呼出一口气，从天空收回了目光。
她感到她的脊背被太阳晒的很烫，于是在水中又坐深了些，肩膀以下的身体都浸在了清凉的河水中。
她轻轻点了一下河面，看她的指尖在阳光下点出了一片破碎的银光，然后露出了小孩子一样的微笑。
她感觉这个下午的时间过得很慢。
这 个下午，有时候炎热干燥的风吹过，树林的叶子哗哗颤动，过了一会儿风又止息，叶子无精打采的垂下，在阳光下显出油润的墨绿色光泽。远山农舍的炊烟随风倾 斜，飘舞盘旋，消融于天空；或者是在无风凝滞的空气中孤独的向上飘去；但是更多的时候，那个方向除了在阳光中逐渐退色的远山，什么也没有。而天空有什么 呢，云像是孤单的旅者，在无垠的蓝色大地上默默无闻地移动，从这个树梢走向那一个树梢，最后消失在小树林中。
她 感到有些百无聊赖，但又不想离开这里。她喜欢这条小河，她喜欢在河面上露出膝盖，看着河水从这里流过的时候膝盖四周在阳光下映出那弧银边。她喜欢就这样坐 在河边，比上双眼，感受水从脚尖或者脚底流过的丝丝凉意，风轻轻吹拂身体，她感到那个时候她像一只无忧无虑的精灵。她喜欢看河底细碎的石块和沙子在阳光下 闪闪发亮。有时候，她在水中活动了一下身体，就会看见一片沙土被搅入水中，但那片水却并不变得浑浊，在阳光下，她可以看见每一颗沙砾都在水中缓缓飘动，折 射光芒，最后沉淀在河底。在以后悠长久远的岁月中，她看到过无数的水，蓝色的水，黑色的水，黄色的水，紫色的水，甚至红色的水，可这样透明晶莹的水，却只 留在了那个夏天。她喜欢听这里的每一种声音，河水流动的声音，小兽物跑跳运动的声音，树叶颤动的声音，石头滚入水中的声音，蝉鸣，下雨声，刮风声。
阳光穿透了河面，河面下女孩的身体在阳光下显得白皙无暇。但在潺潺流动的河水中，又像是一大片灿烂的白光。
她像一个子宫中的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把头靠在河边一块平滑的石板上,长发如海藻一般在水下蔓延。
她开始幻想一些事情。
遥远，不着边际。
比如一座座大海那一边的城市。
海鸥掠过天空，巨大的云山随风飘动，在大地上投下一块块浓重的阴影，海浪有着绵长的白边，昼夜不停地冲刷海岸，城市如宝石一般在烈日下闪耀。
各种各样的船只停靠在岸，一面面船帆用不同的方式收拢，千百条桅杆在岸上投下像是荆棘一样参差不齐犬牙交错的影子，桅杆上各种颜色的定风旗在腥咸的海风中呼啦啦的翻动。
水手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汗水噼里啪啦地打湿甲板，蒸发出大海的气息，肌肉在汗水流过后闪闪发亮。他们的脚掌宽大有力，大脚趾和其他小指分得很开，这样他们会牢牢地站在甲板上，把甲板踩的吱嘎作响。
她坐在船头，在烈日下眯起双眼，看着岸边熙熙攘攘涌动的人群默默发呆。
这座城市的名字，叫所多玛，还是蛾摩拉呢。
区别一座城市，有时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在她的记忆中，这座城市有很多很多不同的符号，它们蹦蹦跳跳，撒的满地都是。
在她的记忆中，这座城市有着乱七八糟、狭窄阴暗的小 巷，阳光似乎永远也不会照进来，它被小巷两旁歪歪斜斜紧紧挨在一起的低矮房屋的阴影吞没了。那些阴影在满是沙土、碎石、肮脏水洼的路面上相互交错、相互重 叠，浅灰、灰色、深灰、黑灰、黑色，影子的重叠在一条又一条小路上表现出了某种奇妙的层次感。
在她的记忆中，这座城市的小巷两旁的房屋屋顶在烈日下 闪动着耀眼的光芒。那些屋顶扭曲变形，癫狂无序。被雨水浇烂的粗大木柱木板的边角发射着太阳强烈的光。在屋顶上，也有水洼，但暴风雨过后，它们存在的时间 很短，不一会儿便会被毒辣的阳光烤干，在屋顶上就会出现一个被层层叠叠尘土围成的灰圈。
在她的记忆中，这座城市的小巷中有一个小小的酒馆。酒馆的墙壁上有着一片又一片五颜六色的污渍，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模糊不清。低矮的椅子和桌面因为酒让人摸上去有些发粘，上面结满了黑色的污垢，这让放在桌面上的粗瓷碗在上面压出一个圆形的凹痕。
在她的记忆中，这座城市有着巨大的广场，当到了深夜已 经寂静无人的时候，广场四周那八个巨大的火把仍不熄灭，但当你站在广场中的时候，却感觉火把如萤火一般，在极遥远的那一方默默燃烧，地上她的投影又长又 薄。她有时会躺在这广场冰冷的地面上，在夜晚寒冷的风中，看着星海在眼前缓缓流过，无限的高远。但是到了白天，这里会拥挤不堪，旅人会经过这里，他们牵着 马，牵着驴子，牵着骆驼，牵着巨犬，他们有些穿着长衫，有些系着绑腿，有些光着脚板。他们或者是纤细的少年，用好奇的眼神去看这无穷无尽的人群。他们或者 是美丽的少女，用怯生生的眼神去看着无穷无尽的交易。他们或者是穷凶极恶的流浪的逃犯，隐没在浓密胡须的双眼如鹰一般，去看这无穷无尽的隐秘的伤害与危 险。他们或这是老朽的游吟诗人，用着风霜的双眼去看着无穷无尽的隐藏在人群中的故事，但是他的目光停留最多的还是广场上成群的亲人们，那时候，他会感到温 暖，还有苦涩，漂泊大半生，他开始想有一个家。然后，这些形形色色的旅者们牵着陪伴他们流浪的马、驴、骆驼、巨犬，或者孓然一身，走出这巨大的广场，走向 更远的地方。高贵的富商会坐着华丽的马车，马在悠闲地迈着步子，挂在身上的银饰丁丁当当的响，仆人在前面粗暴的喊叫，让那些老百姓们滚得远些，给他的主子 让出一条路。在广场上，赤着脚挑着担子的老人会在人群中颤颤巍巍的走，吆喝着，发出嘶哑的的声音，去卖他一罐又一罐的茶叶。在这里，更多的还是这样的人， 他们挑着担子，叫卖着，卖面人儿的，卖糖葫芦的，卖茶叶蛋的，卖草药的……在这片广场如大海一般的喧嚣中用微弱的叫卖声去招徕几个顾客。在广场上，有着无 数人们围成的大圈，圈里被围观的事物各有不同。在圈中，有浇糖人的师傅，在众目睽睽之下，只看那石板上雾气缭绕，师傅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闪失，他的额头 湿成一片，鼻尖的汗珠淋淋。在圈中，有表演武术的汉子，他们光着上身，胸口是纠结密集蜷曲的黑毛，他们的拳脚把这被烈日烤的凝滞的空气划出刷刷的风声，他 们的四周，叫好声如一滴滴落在红透了的铁板上，一刹那，便响成一片。在圈中，又跳着舞的女孩。她戴着细而晶莹的手镯和脚镯，镯子上挂满了小小的铃铛，发出 清脆的响声。她戴着镶满了宝石（或者是碧玉，或者是玛瑙，或者是蓝宝石，或者是紫晶，她已经来不及去想）的项链和耳环，在阳光下反射出星星一样的光。她们 穿着薄薄的裙子，阳光射过，人们可以隐隐约约看见裙子下修长的双腿。她露出白玉一般的肩膀和双臂。她赤着雪白的双脚，在炎热的地面上轻快的转动，长发在这 裙角刮起的风中丝丝飞舞。
她站起身，摇了腰脑袋。
然后她面对着大海，眺望着远方，想象在这水面之下，一群群鲜艳的鱼群轻盈地掠过那千百条船只在海地投下拴木爪石锭的绳索所组成的迷宫。
她张开双臂，闭上双眼，面向太阳。
刺目的阳光被眼皮过滤后，是温暖鲜艳的红色。
温暖……鲜艳么？
红色挂在树梢，被树杈切割破碎成了一块一块。
这种红色，残存一丝温度，但更多是即将到来的寒冷。
小河流动的声音又响在耳旁，蝉鸣声依然悠长又刺耳。
她突然感到浑身很冷。
她抱紧了双腿，在小河中缩成一团。
“这是……太阳已经下山了……我睡着了啊……”她断断续续的想着。
残阳的光穿过重重枝干，投下细细的粉红色的光柱。
她从水中伸出一只手，感受黄昏的风从指尖刮过，它吹起了大地上蕴藏了一天的力量，但更多的还是萧寒。
她从水中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但是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风吹过的时候的，她开始不住地发抖。
突然想起自己梦见了那么多的人，她下意识地感到有些害羞，脸上有些发烫，双手捂住了胸口。她感觉好那些人看见了她。
“先生……”她喃喃说到。
“嗯？”树林的那一边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玩了这么长时间的水，终于想上来了？”
“我做了一个很远很远的梦，一个关于城市的梦。”女孩像突然感觉不到寒冷一样，她提到那个梦的时候神采奕奕“我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那座城市的存在，就像去过那里一样……我……”
“你现在很冷吧？”C淡淡地问道“衣服我还放在老地方，有什么事穿好衣服再说吧。”
“嗯……”
“B?”
“嗯？”
“夕阳下山的时候山的影子会拉的很长很大，现在影子中的村庄已经开始点灯了，看起来很有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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