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的碎片A

本文原来发表于：2006年07月14日 星期五 08:38

他看见了隋岭。

如浓重的深蓝色泼墨横亘在天际。

清晨干冷的风呼啸而过，他听到身旁的大纛猎猎作响。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缰绳，然后环视四周，看着这支庞大的军团缓缓前行，像是被空气冻结的凝滞的黑色长河。五万把长矛刺向天空，十万只眼睛如狼一般环顾，二十万块马蹄铁敲击地面，扬起滚滚烟尘。

他的目光突然定住了。

他看见了山脚下几处模糊的农社，其中有些还冒着炊烟。

A开 始想象那里可能有这样一栋低矮的农舍，农舍斑驳的土墙上挂着一串又干又红的辣椒，或者是几串干巴巴的金色的玉米？房屋前呢，可能放着一个大水缸，水缸上压 着一块脏兮兮的木板，木板上又压着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房屋四周是东倒西歪的篱笆，在这个由篱笆围成的小院儿内，几只鸡“咕咕”乱叫，来回奔跑。小院儿 的泥地上有几处水洼，水洼上漂浮着一小撮谷子皮儿。一个光着膀子的农夫捧着一个粗瓷大碗，蹲坐在一把边角被磨的光华黑亮的小板凳上，用筷子指着这支缓缓前 行的庞大军团，转过头对屋内收拾厨房的农妇说着什么。

一声悠长的嘶鸣突然传来，A像惊醒了一般会过了神。然后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笑话自己还是这么无聊。

视 线从农舍慢慢移动，掠过荒芜的农田，他看到了一条暴露着黄土的小路，这条小路的左右长满了过膝高的野草，这些野草也许会开花吧？在春天的时候，蜻蜓和蝴蝶 飞过田野，会不会有一只落在这条小路旁纤细的野花上呢？生活在这里的小孩，会不会在这条小路上蹦蹦跳跳，玩着竹蜻蜓或者是风筝呢？到了初夏的时候，路边星 星点点的野花也许会凋落，但小路旁的野草也许会更浓更绿。那个时候，也许年级比较大的孩子会去念私塾，他们挎着粗布书包，成群结队地走过这条小路，一边走 一边大声朗诵：“叶圣曰：昔巧言令色者……”A突 然想起了在夏日温暖的阳光中，那间空旷的房间里，摇头晃脑和大家一起背书的自己，不觉轻轻笑了一声。他想起那时候他还是那么小，念书的时候，一般念着念着 便会走神，看着案几上的木纹发呆，开始把木纹想作了流动的河水，或者是海边一波又一波潮水前细细的白色浪花。还有些时候，他会看着地面，清晨的阳光射穿了 那几扇巨大的木门（反正在小时候，自己眼中无论什么都是很大的）与那又宽又厚的门槛之间形成了一条闪亮的光带，而地面上也会透射出一条长长的光带。到了那 个时候，便会发现在地面上的那条光带上缓缓飘舞的，被温暖的阳光渲染为金色的一颗颗细小灰尘。这条光带有时候让幼年的自己恍惚觉得是一条缓缓流动的黄金长 河，从屋子的这一头流向那一头，而这些灰尘则是沸腾的黄金的蒸汽。还有的时候，他趁先生闭目养神时，会偷偷从地上捡起一块小小的石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 那条光带上，蹲下身来，看那块还没有指甲大的石块变得金黄，看石块背面细小漆黑的阴影，看石块的投影细长而清晰，渐渐消融在光带两岸那无尽的灰暗中去了。 这间屋子太大了，又太昏暗，阳光透过了一层窗纸才会把这过滤后的光亮映射在这个空旷的屋子中，地上、桌子上、屋子正前方那尊高大的叶圣泥像上，形成细碎暗 淡的光的碎片。

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在厚重的土腥味中，太阳微微露出了头，薄雾渐渐散去，隋岭的主峰望舒顶高傲的俯视这支军团走入它投下的巨大阴影中。